“你死我活,这倒没错。”八岐大蛇勾起手指,天羽羽斩划破空气飞过来,刀锋“铛”地一声插立在几快变成尸的神军面前:“可是我已经不想杀掉他了。”
长剑稳稳地穿了尸,直插入地底,宛如一座轰轰烈烈的墓碑。几乎是与此同时,他听见了从后传来的、门被打开的声音。他迎着夕阳余晖转,任凭霞光将白发染红,回首望向满脸惊恐的美御子。重逢来得太过突然,蛇神反应过来自己脸上还溅着鲜血,心中懊恼着恐怕会吓到对方,故而扬起一抹笑容,刻意放缓了语气:
“你们的胆子……倒是大得很。”八岐大蛇喃喃,语气平和,手中的动作反倒血腥得骇人:“神将的眼光堪忧,居然养出你们这群白眼狼。”
炊官抬起,那边的须佐之男正瞧过来,对上他的眼睛,浅浅笑了笑。他应当对这位至高至明神将的垂眸而欣喜的,可此刻却无比慌乱地垂下,不敢与那对温和的瞳仁对视。
每杀掉一人,他都要这样问一句。可他似乎并不想知答案,面对一或是瞠目、或是懊悔的尸首,蛇神毫不留恋地起天羽羽斩,转离开。
为父者总是思虑心切,须佐之男的前生因武神之责招致杀祸,伊邪那岐便令他这辈子只一个自在的小神明。神将的遗骨化作弭平世间妖魔罪恶的良药,他不用为了上背负的义务而先士卒,也不用再为天地万物劳奔波。当他于高天原神殿中再度睁开双眼时,迎接他的只会是所有长辈的爱,他将拥有真正无忧无虑的一生。
“那太好啦。”士兵应,“您快吃吧,炊官说他今天的火候掌控得特别好,大家都夸他是把好手呢。”
最好的模样发展着,待他走完最后这一遭,便可以如愿以偿了。
他想起练兵场里那几名总兵死前的挣扎。他们一个个都心有不甘,即便躯已经被切断成两半,一张嘴依然在不要命地质问:“你先前不是同他你死我活吗?他死了,你高兴恐怕都来不及——”
“你们就没想过,他死了,如若我发起狂,还有谁能庇佑得了你们高天原?”
……
喊声戛然而止,神使彻底断了气息,以面朝下的姿势倒下,渐渐失去了生机。
“神将大人,快来尝尝,这是咱们神军炊官的手艺。”那个士兵,“等这一仗结束之后,我们恐怕就没机会见到您了,这就算是大家的一点心意。”
“我深知罪孽深重……故在此为,望,一一偿还……”神使口齿不清,见八岐大蛇意图向里面继续进发,回光返照般猛地扑过去揪住蛇神衣袍下摆:“素戋殿下不能见您,他还没彻底恢复过来!”
蛇神述说着温情的话语,可他所期盼的重逢之喜并未出现在美御子脸上。迎接他的依旧只有恐惧和惊惶,可分明从前,须佐之男总是会对他出笑脸的。他心有不甘,唤来随行恶神将啼哭不止的孩子抱了出去,在那方充斥着香与水气息的床阁中再度将日思夜想的躯拥入怀中。
旁边几个士兵哄笑:“须佐大人恐怕看不上吧,你看他先前不都是吃蛇神送的?”
年幼的美御子看着伊邪那岐手中所执的天沼矛,眼中闪烁着同先前无二的光辉。他对武有天生的亲近感,每当伊邪那岐立于云端劈开海水时,他在一旁看着,心中总是羡慕不已,希望自己也能有这把大显手的时机。可伊邪那岐只是摸摸他的脑袋,刻意将天沼收起,此后再没在美御子面前出过半分神力。
“好久不见。别来无恙,我亲爱的素戋殿下。”
美御子的很柔,刚生完孩子的小腹肤柔韧而有弹,同先前神将时的须佐之男并不相同。须佐之男热衷于将自己打扮得无比魁梧,闲暇时从不松懈,八岐大蛇在与他同住的时候还经常看见他在院落中修习武功,肚子上也练出了腹肌,线条优美,却让人不得不当心这副躯中蕴的巨大力量。
“父亲大人,这是什么?”
“噗嗤——”
神使口中涌出大口金色鲜血,他大口呼着,却只牵动肺腑出更多血和内脏碎片。八岐大蛇看着自己的杰作,冷眼注视这条生命的逝,半晌却好像恍然想起什么似的,低垂问:“当日你们给他下毒、迫使他力竭而死的时候,可否想到了今天?”
他这样想着,突然,一串烤鱼从旁边冒出,递到他面前。
那几人知自己将死,索不再遮掩祸心,大声叫骂着,痛悔当初居然给他留了一条活路。可八岐大蛇只是静静地听着,心里想着,如果溅了一的血,到时候把美御子吓到了可怎么好。
“怎么会。”须佐之男对手下战士的心意欣然接受,他接过来,刚送到嘴边,却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,拿着烤鱼的手臂垂了下去:“但即便战争结束,我还是有机会跟大家相聚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