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你就这么跑了？”他问。

        楚冽眼疾手快，抬手挡了一下，手背正好过她的指节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见过太多“没家”的人，也见过“有家回不去”的人。像她这样坦然承认自己是被捡来的，又毫不犹豫说“那就是我的家”的，不算多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开口，依旧是那句问话，只不过这回是在火光里说出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帐不大，炭盆又摆在中间，他若坐下，两人之间多隔一尺。刚才衣服那一幕还在眼前，他只觉得咙有点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着。”她把手缩回来，又看他一眼，“将军这么怕我被着，不如坐近一点，帮我挡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，“军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爹娘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从小他们就说我是捡来的，说得太多，我也就真当自己是捡来的。反正吃得饱，穿得，有爹有娘，有个爱吃糖的弟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抬手掀开帘子，先让她过去，自己压着风在后面进来，把帘子放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心。”他皱眉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原本是想把人叫出来，一来避开那挂在架子上的衣裳，二来避开帐里那一点过于私人的脂粉气息。

        楚冽沉默了一瞬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叶家知你在这儿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楚冽眼角余光瞥见她脖颈上的那一点细汗――刚刚忙完、又靠近火盆，细汗顺着细白肤往下，被中衣衣领遮住。他突然有点后悔刚才自己站在门口那一眼看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这话说得半真半玩笑，漂亮的眉眼轻轻一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织布？”他眉一挑。

        楚冽似乎没听见后半句，只是略微往旁边挪了挪位置。他这一挪，两人的肩便撞到一块儿。她的袖子很薄，他这边是沉沉的一层甲衣和战袍，撞上去的时候，她整条手臂都被一热度包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下月初三，北陲军和关内换防队在城外会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炭火在两人之间烧得正旺，火光照着她的侧脸，映出那一点满足――不是天经地义地认为自己该有这些，而是被人拾起后，小心捧着这点普通幸福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背得笔直，坐着也像在校场上训人。火光映在他侧脸上，把那下颌线和结都勾得分外清楚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笑的时候，肩膀轻轻晃了一下。她离他太近，这一晃，把一点笑意顺着肩线，晃到了他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娘说你可以自己主，你就跑到边关来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站着受风。”她抬眼看他，“老军医说，风寒从脚底上来，明天将军要是嗓子哑了，他肯定骂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叶翎从旁边拿了铁钩，小心地拨了拨炭火。火星“噼啪”一下迸出来，她手一抖，差点被火星溅到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别开眼，盯着炭火，看了一会儿，才慢慢开口：他收了收声音，“叫你出来，是顺便问问――再过些日子，要出营一趟，让你提前知。”      “是去……”她握了握膝上的衣摆，心往上一提，“帮我问我哥的事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炭盆还在，火光不旺，却足够把帐里照得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楚冽顿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她这句话一提醒，他看见她耳尖已经冻红了，昨夜又忙了一整夜，那句“在外面就行”最终没说出口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没立刻回答，只是“嗯”了一声，算是应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爹娘是布庄的小门小。”她顿了顿，“所以我姓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楚冽被她这一句“老军医说”噎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火光映在她眼里，亮得惊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说着，忍不住自己笑了一下：“我娘要是知我现在在这里，得把我捶回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说清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到这儿，她眼睛弯了一下，带出一点藏不住的笑意。那笑意在火光里晃一晃，看着就很。

        楚冽一时没动。

        叶翎把披风一解，挂回木架上，又把方才搭着的中衣往里挪了挪，免得太扎眼。她在炭盆旁边的小矮凳上坐下，拍了拍旁边的位置：

        一个军中将领，被人用“他会骂我”说服坐下，似乎有点丢脸。他沉默片刻，终究还是在她旁边坐下――与其说是坐，是半跪半坐在矮凳上，形收得很紧，似乎生怕自己占了太多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站着也成。”他淡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将军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进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问得太直接，她愣了一下，耳朵先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成年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我也没说是边关。”她声音更低一点，“说的是军织坊，谁你能想到最后被顺路的粮车捎到了前锋营门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她点，“北边冷，战袍厚，军里也需要人釉边、补衣――我娘听了还高兴，说总比在家里给人嫁衣强。”

说？”她缩了缩脖子，“炭火还没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抬起眼睛看他，“我只知，叶家是我的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讲得很平淡，像早就习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知一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指尖一，又是一麻。

        楚冽低，和那双琥珀色的杏眼对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叶翎只好老老实实：“我说是来军里织布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强调，“我娘说，成年就可以自己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