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七六章:五年
原婉然shen上是綠色絲面薄被,向著微弱燭火呈現深淺不一的色澤,由青綠、深綠、墨綠,漸至漆黑。
趙玦坐在床前腳踏,由那位置瞧出去,原婉然裹被側躺的shen影彷彿一座小山脈。
彷彿西山。
他的人離開西山荒野好些時日了,心卻留在了那兒。
這回原婉然不再同行,剩下他踽踽獨行,直至shen腐骨朽都回不去那個有她相伴的山野。
趙玦目不轉睛瞧著原婉然,過了好些時候猶覺觀之不足。早前目睹柴房夷為平地,至今他還擔心眼前人不過是夢中幻影,眨眼成空。
“小村姑。”他忍不住向床上背影輕喚,只是並未成聲。
夜漸漸深了,萬籟無聲,屋裡只聞西洋自鳴鐘時針和秒針運走,偶爾蠟燭燈花嗶剝乍響。
在那長夜寂靜中,驀然他聽到一聲耳語:“婉婉。”
須臾他反應過來,是自己在喚原婉然。
他上原婉然家作客,聽過韓一用這小名喚她。
當時原婉然應dao:“誒。”柔柔的一聲答應,口氣輕盈隨意,面對至親至近之人,不帶丁點防備和距離。
那一聲教他銘記到如今,不時憶起。
此刻猝不及防一陣熱血湧上心口,他脫口dao:“婉婉,你愛我吧。”
話音未落,他怔住了,因為聽到自己在央求。
發話的不只是趙玦,也是年少時節的趙世玦,曾經相信人世的明亮,死在王府覆滅的雪夜。多年後幽幽找來,對世間的溫柔美好依然一念不死,心懷想望。
說這時遲那時快,原婉然動了動,趙玦一驚而起,面紅耳赤,心tiao大作,作勢退開。
轉念他定住腳步,決意長痛不如短痛,向原婉然挑破心事。
可過了幾息工夫,原婉然再無動靜,靜靜躺在被窩中,呼xi平穩,原來只是睡中翻shen。
趙玦低頭扶額無聲而笑,放下手時,笑容未退,稀弱的燭火映出他面上淚光。
先前在西山,一夜他和原婉然遇上雷雨,雷電打得近,驚著原婉然。
當時他向原婉然說:“人活於世,有所懼怕乃是好事。”①
那是他難得吐lou的真心話,人能無所畏懼,皆因已陷絕境死地。
王府覆滅之後,他什麼都不怕了。
當他she1出弒父的那枝箭,從此再無前程,也無後路,只剩絕路。
餘生他只能往那條一眼望得到頭卻又漫無止境的暗路上直奔到底,直至氣絕命盡。
他打量自己一輩子就那樣了,死裡逃生,由生到死忍辱復仇,從一個地獄落入另一個地獄。
誰知dao在那條暗無天日的路上,有個小村姑等在那裡。
她那樣乾淨堅定。
趙玦重新坐回腳踏,望著原婉然發呆。
他頂著買辦趙玦的shen份處於膏粱錦繡之中,明面上繁華綺麗,實則是一潭死水,麻木不仁。
自從遇上原婉然,他漸漸恢復知覺,好似一ju枯朽的骷髏一點一點長回了血肉。
在西山那時尤甚,他是幽魂遇上鬼門關大開,重返人間。
他平日也受日曬風chui,也起居生活,但在西山一切恍如隔世。他真正感受到日光的溫nuan,風的沁涼,xiong中xi入空氣那份清爽。
雪夜以後,也就和原婉然liu落西山至今這些日子他是活著的。尤其在西山那幾日,美得像一場夢,無須動用陰謀詭計,拋下憎惡仇恨,只須活著。
他的心臟終於得以跟隨自shen的喜怒哀樂去舒張收束,不再是為了復仇而不得不tiao動。
彼時他面上不lou,實則歡喜無盡。
父王捨命保他,玄甲軍的舊bu遺族等他討回公dao,他情知不該放任自己懈怠偷歡。這般快樂是無恥的,但他渴求這種無恥的快樂。
他甚至盼望自己當真是鬼,從鬼門關被放回人世,再也不回去,從此無拘無束,無牽無掛留在陽世,哪怕陽光終究將他焚毀。
如今他依舊不畏死,卻能感受到恐懼了。
他生怕教原婉然看穿心思,生怕她憂惱,生怕她病苦,生怕她出岔子。
《妙色王因緣經》有云:“由愛故生憂,由愛故生怖;若離於愛者,無憂亦無怖。”這話一點不錯。
然而他情願憂怖,他需要憂怖。
他無法和原婉然兩情相悅,那麼求不得也好,得以和她相遇,無